巫女在情绪激动的状态下，瞳孔的颜色会染上灼亮的绯红。
水奈朵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双眼，红色瞳光莫名骇人，但是她毫不退避，直直地与伊琳对视。
几秒钟过去，水奈朵看到伊琳眼睛里的光终究暗淡下去，她见到了从未见到过的、虚弱的伊琳。
她原本带着耀武扬威的得意心态来嘲讽这个自怨自艾的笨女人，向她展示雷野已经成为了她的战利品。
所以伊琳那一瞬间的震怒并不让她害怕，反而感到暗爽。
活该，自己不把握住，活该！
可伊琳之后那副悲伤的样子太过可怜，水奈朵能感受到她潮水般涌来的难过，同为女人一时间有点心软。
“我真的很羡慕你，”伊琳避开了她的视线。
“那么聪明…那么无知…”
后面那句话她声音很小，所以水奈朵并没有听清，伊琳轻轻颔首示意她坐下，然后轻轻触摸她的手腕。
伊琳不想进行无谓的对话，既然对方只是想要帮忙巫算，那她只需要执行就好。
巫女之眼再度亮了起来。
丝线落在门扉前，每一条都是那么明亮，她随意捡起一条，大门便轰然洞开。
与小亮的情况完全相反，这次巫算顺利过头了。
伊琳一滞，踌躇在门前，却没有迈进去。
前面的幻景，她不想看。
伊琳突然想起，在自己反反复复看个不停的某条线上，幻景里的她也是有戒指的。
那是世界上最漂亮最珍贵的宝石，由雷野亲自为她戴上。
那个瞬间她以为那颗戒指锁住了她的心，但是后来才发现，雷野其实也用那枚戒指锁住了他自己。
正如雷野在婚后偶然与她讲过，他是究极的纯爱，那之后他渐渐封了心，不再与其他女孩子过多交革，最后甚至愿意放下作为勇者的一切，与她隐居在小小村庄白头共老。
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，虽然根据婚后生活的幻景可以判断，雷野确实好色且尤爱巨乳…但恋爱方面他有点死脑筋的。
现在的水奈朵还不知道那枚铁环意味着什么。
也不明白她得到的是怎样的一份爱。
伊琳永远是最懂得雷野的人，因为那是她在幻景里深爱了太久太久的男人。
如今她却必须放手。
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不干净了，雷野不也变成了一只哥布林不是吗，想通这一点的伊琳原本想要争一争的。
可她…必须放手。
伊琳苦涩地笑笑，她睁开双眼，向水奈朵点点头。
“很顺利，恭喜你，未来你们会有很多小孩。”
“谢谢，我也知道会很顺利。”
水奈朵得意地笑笑，“不过小孩子的事还远着呢，我暂时禁用了自己的怀孕功能。”
“禁用…”
伊琳对此有些吃惊，瞪大双眼。
但很快她就想到水奈朵的本体是魔物，她的身体在本质上与人类完全不同。
这样也好…接下来这段时间，会有接连不断的恶战，的确不是要小孩的好时机。
还有就是…
“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，水奈朵。”
伊琳的眼神柔和下来，“如果你真的准备好为他生孩子，我也希望你能等几年比较好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水奈朵不解。
“因为雷野会很喜欢人类形态的小孩子，如果你们生出一群小哥布林，他大概会很困扰。”
“什么意思，”水奈朵微微皱眉，但以她的头脑很快就明白了伊琳的意思。
“你是说…雷野他会变回人类？！”
“会，但那至少是几年后的事情了。”
伊琳确信地点点头，微笑。
“等一下等一下，我有点搞不懂巫女的能力能做到什么程度了，你这不是难道不是预测未来吗？”水奈朵愣愣地坐直了，“这种能力完全是耍赖啊！”
的确，某种意义上，巫女就是耍赖角色。
她们的眼睛，能够看到世界的可能性，这种能力过去一直被应用在战争之中，一位巫女的存在完全足以颠覆战局。
可这种能力并不是没有弱点。
“代价。”
伊琳又一次苦笑。
“任何巫术都是需要代价的，像是刚刚对你使用的巫算，作为代价我需要支付两日的记忆，或者四个小时的寿命。”
“越是会产生重大影响的幻景，想要清晰地看到就需要支付越多的代价。”
“十几岁的时候，我为了看到与雷野以另一种方式相遇后的未来已经支付了十年的命。”
“为了看清这条线上雷野的未来，我又支付了十年的命。”
她有些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脸。
“我已经没有变成老婆婆的机会了。”
这几句话让水奈朵怔然沉默。
她沉默地思考了很久，然后才抬起头来，看向伊琳的目光之中满是不可思议。
“你疯了？你tm在玩命啊你！”
“我知道你会很惊讶，但是没所谓的，”
伊琳秒答，然后耸耸肩，眼神明亮地看着水奈朵。
“我小的时候，靠着他给的幻景艰难过活，现在，我是为了他的未来遥望远方，至于要付出多少代价，真的没所谓的。”
“你眼前的不是什么前王女伊琳，只是一个可悲的少女而已，她当然不介意付出多少代价，因为她的人生一文不值。”
说这些话的时候，伊琳的眼睛在闪闪发光，秀发像是金丝在空中摇摆。
近来她恢复得很好脸上也有了肉肉，那张莹润的脸蛋上满是孩子般的笑意。
水奈朵第一次见到有人一边把自己贬得那么惨，还笑的那么开心。
忽然之间，她终于有点了解了伊琳对雷野的感情，同样深刻，却远比她病态。
“恋爱脑是真哈人啊…”
水奈朵再也没了嘲讽伊琳的心情，摇头叹气，小声嘟囔。
“姐妹，真不至于，实话和你说吧，今天我是来和你商量…”
“其实，我现在也有把雷野抢回来的办法。”
伊琳突然说。
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，水奈朵猛抬头，紧绷的小脸上第一次失去了从容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没什么意思，”伊琳稍微歪头，“很简单的事情，只要我杀了你就好了啊，那样的话雷野会很伤心，而我掌握着他全部的喜好，远甚于你，想要抚慰并夺回他的心只是时间问题。”
“哈？！”
这一刻某种强烈的危机感突然降临，水奈朵本能地起身，退至门口。
伊琳明明没什么动作，室内的空气却悄然冷了起来，水奈朵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，触碰到了小小的冰屑。
“我靠…我靠…”
原来一直在装花瓶的不是只有她自己。
伊琳，是除了小亮之外唯一一个让她真正产生危机感的人。
这个一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安静少女，目光之中的平静缓缓褪去了，那么闪亮。
她嘴角含笑，状若癫狂。
“我知道你也不算弱的，可我的妈妈留给我的巫书里有很多很棒的大巫术。”
“我看过了，我有至少十种悄无声息地抹掉你的办法。”
这话她说的甜美温柔，内容却那么骇人。
吓得水奈朵夹紧双腿。
她意识到了问题所在，她倒是不害怕伊琳为了抢雷野跟她掐一架，但伊琳她是个变态老六！而且看起来是个真能下死手的主。
“不至于，真不至于啊姐妹…”
水奈朵哭丧着脸，“我我我其实就是稍微有点嘴臭，没真想对你冷嘲热讽，本来我今天是想问你要不要加入后宫来着我看你也是个好小孩…”
她有些难以启齿地补充了一句，“最近雷野他不是在炼药嘛，搞了个什么精力剂出来，仅靠我的飞天小螺旋已经榨不干净了…”
“你这么喜欢他你倒是上啊，你对我发什么癫啊！”
“后宫…？”
伊琳好像没听到其他的话语，唯有这两个字让伊琳的瞳孔一瞬间有些失交。
这一次，她呆呆坐在椅子上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钟，神色变换。
水奈朵感觉温度慢慢恢复了正常，终于松了口气。
哈人…太哈人了…
她看着伊琳缓缓恢复了平静，嘴角的弧度也柔和下来。
“你应该再多了解他一些的，去吧，水奈朵，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。”
伊琳第三次露出了那种无可奈何的苦笑，“我还是不怎么不喜欢你，但我真的很祝福你们，也很希望故事像幻景那样美好。”
“喔…喔谢谢你，”突然换回画风的伊琳让水奈朵有些毛骨悚然，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，“伊、伊琳小姐，咱们两个是好姐妹对吧，没什么愁怨对吧？”
“要不然我给你磕个头…”水奈朵哆哆嗦嗦就要拜倒。
“出去吧。”
伊琳叹息，摆摆手。
“出去。”
她又一次说，语气也变冷了。
水奈朵心慌意乱，刚刚的伊琳真把她吓坏了，但现在眼看着不是继续聊下去的气氛，她趔趔趄趄地退到门外，然后扭头小步走远。
“代价…吗。”
注视着水奈朵背影的伊琳轻声呢喃。
她眼神迷茫，像是被抛弃了的小孩子。
“要用绝对的理智，压制疯狂的爱意，这才是真正的代价吧。”
伊琳又拿出了日记薄，借着昏暗的荧光，她面无表情地写写画画，像是要刻录这段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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